第一次閱讀《孽子》，是因為大一國文課報告所需，原本想從《呼蘭河傳》找出報告題材，但讀完後發現跟主題無法扣合，後來才去圖書館借了《孽子》來讀。通常對於經典，我是不抱什麼興趣的，總覺得離現在有點遙遠。而當時為了報告，我努力在一週內讀完這四百多頁的小說，其實也不必努力，這樣的故事，即使到了現在，也容易讓人陷入其中，情不自禁跟著主角悲歡、離合。
四年後的現在，對於內容的記憶是模糊的，但龍子與阿鳳的情感還是深深印在心裡，還有最後阿青仍未回家的落寞感，依舊難以忘懷，或釋懷。
大二見到白老師，對於老師的和藹善目，印象深刻，油然而生的優雅、自如，從言談中便可見。老師說《孽子》的舞台劇版本不久就會重返，聽到這個消息，我十分興奮，因為終於能再次和這部作品，以及那些青春鳥們，相遇。
等到大四，一得知《孽子》舞台劇的消息，激動不已，在行事曆寫下票券開賣的時間，一月就買好演出的票，卻因為疫情的關係，演出取消，當時真的非常氣憤，都等了那麼久，居然因為人禍必須繼續等，但也只能心甘情願，繼續等。從台北等到台中，從一月等到十月。好不容易，劇團宣布將重啟演出，訂好票券，這次總不會又取消了吧？
還好，很幸運，順利看完演出。
剛開場，聽到弟娃的《響叮噹》，我的眼眶就紅了，其實很難訴說那種感覺，就是心被觸碰了吧，沒有什麼邏輯和原因，也許是過去與《孽子》度過的那一週，全部被挖出來，雖然時間很短，但想必是埋的很深。整場演出，被結合劇情的聲音不停觸碰，好幾次都眼眶泛淚，聲音絕對是情感的催化劑，特別是當我坐在二十幾排，無法清楚看到演員細膩的表情。（在此誠摯推薦大家購買前面一點的座位）楊宗緯演唱的《蓮花落》也將劇中的情感注入更深，最後安樂鄉關閉的場景，落寞之感又讓我掉下眼淚。
除了聲音，肢體的表現也是絕對深刻。青春鳥們多場舞動的戲，呈現出王國裡自在的身軀，肉體的展現特別能傳達出慾望本質，同時也凸顯出身體本身的美麗。而龍子與阿鳳的空中漫舞，配上滿天星辰般的亮粉灑落，更是美得我直接掉下眼淚。（不知道該如何命名這場舞，聽到後面的觀眾說那是空中瑜珈，真的覺得有夠破壞美感，可以不要那麼世俗嗎，補充：後來得知這叫綢吊）
張逸軍飾演的阿鳳，以肢體完美呈現出情感與慾望。從他的身體展現更清楚體現「一顆顆寂寞得發狂的心」，以及「一具具讓慾望焚鍊得痛不可當的軀體」。（真的好喜歡這個形容）我想那是畏懼、在愛與不愛間游移，卻還是掉進去。龍子與阿鳳兩人在水中掙扎，水的流動性，更展現出阿鳳的不羈與難以捉摸，其實愛也是如此，在碰觸與失去之間，這也是龍子的痛處吧，始終抓不住流水般的阿鳳。
而演員精湛的演出，讓整齣戲的情緒渲染力更強。傅老爺訴說兒子的故事，悔恨與遺憾，讓人動容，輕易落淚。那種情緒表現是很真實的，讓觀眾不由自主把自己帶入，跟著傅老爺一起難過。我想這也是舞台劇現場的不可取代性，血淋淋、活生生的傳達感受給觀眾。
在閱讀《孽子》時，我從來沒想過阿青的具體形象，而飾演阿青的張耀仁，編織出情感內斂、予人溫暖的李青，面對父親的失望、弟弟的早逝、母親的責難，沒有怨天尤人的哭鬧，卻因而帶給觀眾無聲卻深刻的傷痕。李劭婕飾演的李母，也讓我印象深刻。嗓音、動作與歌聲，呈現出孤苦伶仃、失落的母親樣貌。而飾演小玉的林貫易，不管是姿態、聲音，都完美呈現出這個角色的討喜個性。觀看演出時，可以感受到所有演員的用心，完完全全地進入角色，讓觀眾也完完全全地進入這個夜晚的王國。
最後，便是阿青與羅平相遇的場景。經歷過這些風風雨雨，青春鳥們各散。在讀《孽子》時，我感受到的是阿青無法回家的落寞，如今這落寞之感仍存在，但於我而言，阿青與羅平的相遇，似乎代表阿青最後終於找到自己。猶記2018年公投，同溫層的哀傷，如今雖然社會漸開闊，且這樣的情感也不再是禁忌，但始終有四散各地的青春鳥，無法被家人接納。四十年前，他們在框架中誠實面對自己的情慾，期盼現在與未來，框架終於消失，如今年金曲獎最佳作曲人余佩真所言：「每個人都能愛自己所愛。」。
演出結束後，看到白老師出場謝謝觀眾，眼淚又再次落下。
謝謝成就《孽子》的所有人。
在四十年後的今天，希望阿青終於能有自己的家。
最後送上一首歌：
有一點無奈 但依然期待 有人能看見
你不變的願望 淹沒在茫茫的城市 但是你捧著玉仔做的心 你依然捧著玉仔做的心
從現在開始
鄭宜農《玉仔的心》
（圖片來源：創作社劇團粉專、攝影師許培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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